来源:中华书局1912
六月是毕业的季节,
成荫的绿树下,满是收获了成长的喜悦;
熙攘的校园中,也飘荡着一丝离别的忧伤。
走出校园,走进社会,
人生的大学堂里依旧书声琅琅,
我们在其中孜孜不倦地学做人、学做事、学做学问。
中华君今日与大家分享沈从文先生的求学经历,
看他在永远无从毕业的学校,来学那课永远学不尽的人生。
我于一九二三年的夏天,从湘西酉水上游的保靖县小小山城中,口袋里带了从军需处领来的二十七块钱路费,到达沅陵时,又从家中拿了二十块钱,和满脑子天真朦胧不切现实的幻想,追求和平、真理、独立自由生活和工作的热忱,前后经过十九天的水陆跋涉,终于到达了一心向往的北京城。
沈从文1922年2月于湖南保靖军队中
还记得那年正值黄河长江都发大水,到达武汉后就无从乘京汉车直达北京,在小旅馆里住了十多天,看看所有路费已快花光了,不免有点进退失据惶恐。亏得遇到个乾城同乡,也正准备过北京,,当时在北京傅家经管家务,且认识我在北京做事的舅父。因此借了我部分路费。他当时已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,经常往返北京,出门上路有经验,向车站打听得知,只有乘车转陇海路,到达徐州,再转京浦路,才有机会到达。也算是一种冒险,只有走一步看一步。因为到徐州后是否有京浦车可搭,当时车站中人也毫无把握。我既无路可退,因此决定和他一道同行,总比困在汉口小旅馆中为合理上算!于是又经过六七天,从家乡动身算起,前后约走了二十五天,真是得天保佑,我就居然照我那个自传结尾所说的情形:
……提了一卷行李,出了北京前门的车站,呆头呆脑在车站前面广坪中站了一会。走来一个拉排车的,高个子,一看情形知道我是个乡巴老,就告给我可以坐他的排车到我所要到的地方去。我相信了他的建议,把自己那点简单行李,同一个瘦小的身体,搁到那排车上去,很可笑的让这运货排车把我拖进了北京西河沿一家小客店,在旅客簿上写下—
沈从文年二十岁学生湖南凤凰县人
便开始进到一个使我永远无从毕业的学校,来学那课永远学不尽的人生了。
到达三天后,我又由一个在农业大学读书的黄表弟,陪送我迁入前门附近不远杨梅竹斜街酉西会馆一个窄小房间里,暂时安顿下来。北京当时南城一带,有上百成千大小不等的“会馆”,都是全国各省各州府沿袭明清两代科举制度,为便利入京会试、升学,和留京候差大小官吏而购地建成的。大如“西湖会馆”,内中宽广宏敞,平时可免费留住百十个各自开火的家庭。附近照例还另外有些房产出租给商人,把年租收入作维持会馆修补经费开销。我迁入的是由湘西所属辰沅永靖各府十八县私人捐款筹建的,记得当时正屋一角,就还留下花垣名士张世准老先生生前所作百十块梨木刻的书画板片,附近琉璃厂古董商,就经常来拓印。书画风格看来,比湖南道州何绍基那种肥蠕蠕的字还高一着。此外辛亥以后袁世凯第一任总统时,由熊希龄主持组成的第一任“名流内阁”,熊就是我的小同乡,在本城正街上一个裱画店里长大的。初次来京会试,也就短期住在这个小会馆里,会试中举点翰林后,才迁入湖广会馆。
尚有我的父亲和同乡一个阙耀翔先生,民三来京同住馆中一个房间里,充满革命激情,悄悄组织了个“铁血团”,企图得便谋刺大总统袁世凯。两人都是大少爷出身,阙还是初次出远门,语言露锋芒,不多久,就被当时的侦缉队里眼线知道了消息。我的父亲原是个老谭的戏迷,那天午饭后去看戏时,阙耀翔先生被几个侦缉队捉去。管理会馆那个金姓远亲,赶忙跑到戏院去通知我父亲。他知道情形不妙,不宜再返回住处。金表亲和帮会原有些关系,就和他跑到西河沿打磨厂一个跑热河的镖局,花了笔钱,换了身衣服,带上镖局的红色“通行无阻”的包票,顾了头骡车,即刻出发跑了。因为和热河都统姜桂题、米振标是旧识,到了热河后得到庇护,隐姓埋名,且和家中断绝了消息,在赤峰建平两县作了几年科长,还成了当地著名中医。直到“五四”那年,才由我那卖画为生的哥哥,万里寻亲,把父亲接回湘西,在沅陵住下。至于那个阙先生,据说被捉去问明情形,第二天就被绑到天桥枪毙了。
沈从文父亲沈宗嗣,沈龙朱绘
我初初来时,在这个会馆里住下,听那个金姓远亲叙述十年故事,自然漩起了种种感情,等于上了回崭新的历史课。当时宣统皇帝已退位十二年,袁世凯的破灭,亦有了好几年,。经过五四运动一场思想革命,象征满清皇权尊严的一切事事物物,正在我住处不远前门一条笔直大街上,当成一堆堆垃圾加以扫荡。
到京不久,那个在农业大学习园艺的表弟,带我去过宣内大街不远那个京师图书分馆阅览室参观过一次。以后时间已接近冬天,发现那个小小阅览室,不仅有几十种新报刊,可以随意取读,还有取暖饮水等设备,方便群众。这事对我说来可格外重要。因为我随身只有一件灰蓝布夹衫,即或十月里从农大同乡方面,借来了件旧毛绳里衣,在北京过冬,可还是一件麻烦事。住处距宣武门虽比较远,得走二十来分钟灰尘仆仆的泥土路,不多久,我就和宣内大街的“京师图书馆”与“小市”相熟,得到阅书的种种便利了。特别是那个冬天,我就成了经常在大门前等待开门的穷学生之一,几乎每天都去那里看半天书,不问新旧,凡看得懂的都翻翻。所以前后几个月内,看了不少的书,甚至于影响到此后大半生。消化吸收力既特别强,记忆力又相当好,不少图书虽只看过一二次,记下了基本内容,此后二三十年多还得用。
当时小市所占地方虽并不大,东东西西可不少,百十处地摊上出卖的玩意,和三家旧木器店的陈货,内中不少待价而沽的破烂,居多还是十七八九世纪的遗存,现在说来,都应当算作禁止出口的“古文物”了。小市西南角转弯处,有家专卖外文旧书及翻译文学的小铺子,穷学生光顾的特别多。因为既可买,又可卖,还可按需要掉换。记得达夫先生在北京收了许多德国文学珍本旧书,就多是在那里得到的。他用的方法十分有趣,看中了某书时,常前后翻了一翻,故意追问店中小伙计:“这书怎么不全?”本来只二三本的,却向他们要第四本,好凑成全份。书店伙计不识德文,当然不明白有无第四本。书既不全,于是只好再减价一折出售。人熟了点,还可随意借书,收条也不用给。因为老北京风气,说了算数。我就采用这个办法,借看过许多翻译小说。
青春生命正当旺盛期,仅仅这些书籍是消耗不了的,所以同时和在家乡小城市情形一样,还有的是更多机会,继续来阅读“社会”这本大书。因为住处在前门附近偏西一条小街上,向西走,过“一尺大街”,就进入东琉璃厂铁栅栏门,除了正街悬挂有招牌的百十家古董店、古书店、古画店和旧纸古墨文具店,还有横街小巷更多的是专跑旧家大宅,代销古玩和其他东东西西的单帮户。就内容言,实在比三十年后午门历史博物馆中收藏品,还充实丰富得多。从任何一家窗口向里望去,都可以见到成堆瓷器漆器,那些大画店,还多把当时不上价的,不值得再装裱的破旧书画,插在进门处一个大瓷缸中,露出大小不一的轴头,让人任意挑选。至多花钱十元八元就可成交。我虽没有财力把我中意的画幅收在身边作参考资料,却有的是机会当别人选购这些画幅时,得便看看,也从旁听听买卖双方的意见,因此增加不少知识。
若向东走,则必须通过三条街道,即廊坊一二三条,或更南些的“大栅栏”,恰恰是包括了北京市容精华的金银首饰店铺,玉翠珠宝铺,满清三个世纪象征皇权尊严和富贵的珍贵皮货店,名贵绸缎呢绒匹头店,以及麝香、鹿茸、熊胆、燕窝、牛黄马宝药物补品店。尽管随走随停,大约有二十分钟,就可到达当时北京城最热闹的前门大街。市面所有大小商店,多还保留明清以来的旧格局,具有各种不同金碧煌煌古色古香高高耸起的门楼,点缀了些式样不同的招牌,和独具一格的商标。有的还把独家经营的货样,悬挂在最显眼处,给生熟主顾一望而知。
大栅栏老照片,首都博物馆藏
到了前门大街,再笔直向前走去,过了珠宝市以后,就还有上百家大小挂货铺,内容更是丰富惊人。若说琉璃厂像个中国古代“文化博物馆”,这些挂货铺就满可以说是个明清两朝由十四世纪算起,到十九世纪为止的“人文博物馆”。举凡近六百年间,象征皇权的尊严起居服用礼乐兵刑的事事物物,几几乎多集中于这些大小店铺中,正当成废品加以处理。一个有心人都可望用极不足道的低廉价钱,随心所欲不甚费力就可得到。什么“三眼花翎”、“双眼花翎”头品顶戴连同这种王侯公卿名位自来旧红缨凉帽,天青宁绸海龙出锋外套,应有尽有一切随身附件,丹凤朝阳嵌珠点翠的皇亲国戚贝勒命妇的冠戴,原值千金的“翠玉翎管搬指”,“钦赐上用”成分的荷包,来自大西洋的整匹“咔喇”,大红猩猩毡的风帽,以及象牙虬角的“京八寸”烟管,紫檀嵌螺钿的鸦片烟具,全份象牙精雕细磨而成的鼻烟用具,乌铜走银的云南福禄寿三星,总兵提督军门的整份盔甲,王公贵戚手上轻摇的芝麻雕白羽扇,以至出自某某王府祖传三代的祠堂中供奉的写真大像,都在大拍卖处理中,招邀主顾。进出店铺这些洋人洋婆子,好事猎奇,用个十元八元就可得到。天桥一带地摊上,还更加五光十色,耀人眼目,整匹的各色过时官纱、洋绉、板绫、官缎,都比当时流行的三友牌“爱国布”还不值钱,百十种摊在路边土地上,无人过问。皮毛部分则在陈杂皮货堆中,只要稍稍留心,随时可以发现天马玄狐倭刀腿七分旧的料子,还有宋代以来当作特别等级的马具狨座,经过改动的金丝猴炕垫背心,和全头全尾的紫貂北獭……这类物色,十多年前有的只有皇上钦赐才许服用的特别珍贵皮毛衣物,只要你耐烦寻觅,都无不可从一堆堆旧皮料中发现。
这条大街可相当长,笔直走去可直达“天桥”。到天桥时,西边还有一组包括了百十个用席棚分隔,杂耍杂艺,每天能接纳成千上万北京小市民的娱乐开心的场所。有的得先花个一毛二毛,才能分别入座,有的却随意进出,先观看后收钱。照例不少人到收钱时就一哄而散。但又总有个预防措施,自己绷场面的伙计,尽先撒一把钱,逗那些新从外地来的游人,不能不丢下几个小制钱,才嘻嘻哈哈走去。这里主要顾客虽是“老北京”为了消耗多余生命,消闲遣闷的世界,却依然随处都可发现衣着单薄,不大成体统的外省大学生,或留在会馆候差的中年人。因此也不缺少本地出产的经营最古职业的做零活的妇人,长得身材横横的,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,再加上两饼桂元大洋红胭脂,三三两两到处窜动,更乐意在游人多处,有意挤那些一望而知是初初来到的外省人身边去,比在公园里更大胆更无忌讳。只是最能吸引我这个乡巴佬兴味的,却是前门大街南边一点,街两旁那百十家大小不一的“挂货铺”。
在天桥表演顶碗的孩子
我就用眼所能及,手所能及的一切,作为自我教育材料,用个“为而不有”的态度,在这些地方流连忘返的过了半年。我理会到这都是一种成于万千世代专业工匠手中的产物,很多原材料还来自万千里外,具有近古各国文化交流历史含义的。它的价值不是用货币可以说明,还充满了深厚友好情谊,比用文字叙述更重要更难得,且能说明问题的。但是当时代表开明思想新一代学人,却极少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,居多只当成一份“封建垃圾”看待。只觉得尽那些直脚杆西洋人,和那些来自罗刹国的洋婆子,收拾破烂,尽早把它当成无价宝买去好。事事物物都在说明二千年封建,和明清两代老北京遗留物,正在结束消灭中。可是同样在这条大街上及后门一带,却又到处可以发现带辫发的老中幼“北京人”,大街小巷中,且还到处可以见到红漆地墨书的“皇恩春浩荡,明治日光华”,歌颂天恩帝德的门联。我就在这个历史交替的阶段中,饱读了用人事写成的一卷离奇不经的教育约半年,住处才转到沙滩附近北河沿银闸胡同和中老胡同各公寓,继续用另外一种方式学习下去。
乍到这个学府新环境中,最引起我的兴趣和激发我的幽默感处,是从男学生群中,发现大多数初来北京的土老老,为钦慕京派学生的时髦,必忙着去大栅栏西头“大北照相馆”,照几张纪念相。第一种是穿戴博士帽的毕业像,第二种是一身洋服像,第三种是各就不同相貌、身材和个人兴趣,照个窦尔墩、黄天霸、白玉堂,或诸葛亮唱《空城计》时的须生戏装像。这些戏装是随时可租,有时却得先挂上号,另外约定日子才去照的。
迁居到沙滩附近小公寓后,不多久就相熟了许多搞文学的朋友。就中一部分是北大正式学生,一部分却和我一样,有不少不登记的旁听生,成绩都比正式生还更出色,因为不受必修课的限制,可以集中精力专选所喜爱的课题学下去。也有当年考不起别的合理想学校而留下自行补修的。也有在本科中文系毕了业,一时不想就业,或无从就业,再读三年外文的。也有本人虽已毕业,为等待朋友或爱人一同毕业而留下的。总之,都享受到当时学校大门开放的好处。
今天的北大红楼
当时一般住公寓的为了省事,更为了可以欠账,常吃公寓包饭。一天两顿或三顿,事先说定,定时开饭。过时决不通融,就得另想办法。但是公寓为了节省开支,却经常于半月廿天就借口修理炉灶,停火一二天,那时我就得到小铺子去解决吃的问题。围绕红楼马神庙一带,当时约有小饭铺廿来家,有包月饭也有零餐。铺子里座位虽不多,为了竞争买卖,经常有“锅塌豆腐”、“摊黄菜”、“木樨肉”、“粉蒸肉”、“里脊溜黄瓜”一类刺激食欲的可口菜名写在牌子上,给人自由选择。另外一水牌则记上某某先生某月日欠账数目。其中还照例贴有“莫谈国事”的红绿字条。年在五十开外的地区警察,也经常照例出现于各饭馆和各公寓门里掌柜处,谈谈家常,吸一支海盗牌香烟,随后即连声“回头见,回头见”溜了。事实上,这些年青学生多数兴趣,正集中在尼采、拜伦、哥德、卢梭、果戈里,,也多只是从报上知道国会议员,由“舌战”进而为“武斗”,照一定程序,发生血战后,先上“医院”填写伤单,,末了同上“”和解了事。别的多近于无知,也无从过问的。巡警兴趣却在刘宝全、、琴雪芳、韩世昌、燕子李三,因为多是大小报中时下名人。彼此既少共同语言,所以互不相犯。在沙滩附近走走,也只是“例行公事”而已。到校真正搜捕学生时,却是另外侦缉队的差事,和区里老巡警不相关的。
沙滩一带成为文化中心,能容下以千计的知识分子,除了学校自由思想的精神熏陶浸润得到的好处以外,另外还有个“物质”条件,即公寓可以欠账,煤铺可以欠账,小食堂也可以欠账。这种社会习惯,也许还是从晚清来京科举应试,或入京候补外放穷官,非赊欠无以自存遗留下来的。到“五四”以后,当时在京做小官的仍十分穷窘,学生来自各省,更穷得可笑。到严冬寒风中,穿了件薄薄的小袖高领旧而且破灰蓝布夹衫,或内地中学生装的,可说举目可见。我还记得某一时节,最引人注目的一位,可能是来自云南的柯仲平,因为个子特别高大,长衫却特别短小,我因为陈翔鹤关系,和他有一面之缘,也在同一小饭铺吃过几回饭。至于我,大致因为个子极小,所以从不怎么引人注意。其实穿的是同样单薄,在北方掌柜眼中,实不必开口,就明白是来自南方什么小城市的。
沈从文1933年9月在北平前门火车站为来参加自己婚礼的黄村生表弟送行
当时不仅学生穷的居多,大学教授经常也只发一成薪水,还不能按时领到手。如丁西林、周鲠生、郁达夫诸先生,每月定薪三百六十元,实际上从会计处领到三十六元,即十分高兴。不少单身教授,也常在小饭铺吃饭。因此开公寓的,开饭铺的,更有理由向粮食店、肉店、煤店继续赊借,把事业维持下去,十分自然,形成一套连环举债制度。就我所知,实可以说,当时若缺少这个连环赊欠制度,相互依存关系,北大的敞开校门办学,也不会在二十年代,使得沙滩一带以北大为中心带来的思想文化繁荣的。
在这种空气环境中,艰苦朴素勤学苦干的自然居多数,可也少不了来自各省的大少爷、纨绔子和形式主义装模作样的“混混”。记得后来荣任北平市长的胡××,在东斋住下时,就终日以拉胡琴,捧戏子为主要生活。还有个外文系学生张××,长得人如其名,仪表堂堂,经常穿了件极其合身的黑呢大衣,左手挟了几本十八九世纪英国诗人名著,右手仿照图画中常见的拜伦、,插到胸前大衣扣里,有意作成抚心沉思或忧伤状态,由红楼走出时,慢慢沿着红楼外墙走去,虽令熟人看来发笑,也或许同时还会博得陌生人肃然起敬,满足自己的表演。据陈炜谟说,这一位公子哥儿,实在蠢得无以复加。因为跟一个瞎子学弹三弦,学了大半年,还不会定弦,直气得那瞎师傅把三弦摔到地下,认为一生少见的蠢材,一个学费也不收,和他分手而去。只是我看到他时,却依旧作成诗人姿势,外表庄严,内心充实,继续不改常度。和他在沙滩一带碰头时,且觉得十分有趣。扮拜伦虽不算成功,却够得上算是果戈里戏剧中成功角色之一。正因为沙滩一带候补学士、未来作家中,既包罗万有,因此自以为是尼采,或别的什么大诗人大文学家本人,或作品中脚色的,都各有其人。我还发现过许多这种趣人趣事,比旧小说中的《儒林外史》、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,新小说中契诃夫作品中脚色,反映的人事种种,还更精彩生动,活泼自然。因此总是用两方面得来的知识印象相互补充,丰富我学习的内容阔度和深度。综合这份离奇不经教育,因而形成我自己的工作方式方法和做人信念。
(摘自沈从文《无从毕业的学校》,中华书局出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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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统筹:陆藜;编辑:小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