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门阵 旧衣贩子的山中情缘

在闲谭里听摆龙门阵，就是眼下成都的时尚

歌曲：时光回（侃侃）

老秦的父亲是收荒匠，他小学毕业就跟着父亲收荒，一直干到近四十岁，也没赚到啥子钱，说了几门亲事都打水漂。

老父死后他不干了，一日忽然开窍，他见七十年代末街上有些农民专收城里人淘汰的旧衣物，这衣物不以件论价，而是称重量，有时五块钱就能装满一大麻袋，这衣物运到偏远山区，卖给当地乡民却以件计价。

虽说辛苦，主要是出劳力，本钱可以忽略不计。老秦想这事若由他来干，定比农二哥干得好，他有收荒匠识货的眼水，转行收旧衣物，说不定峰回路转，也可讨个婆娘进门。

老秦身坯矮墩墩的，平顶头大方脸，还是个独眼龙，那年也四十一了。一时心血来潮，他索兴去医院装了个假眼珠子，虽说钱花得心痛，但形象有所改善。他心里一阵盘估，老子干这行，肯定强过那些“栾豁皮”！到底该怎样干，老秦还是有鬼点子。

几个月来，老秦粗服乱头，揹着大麻袋，拉辆破架架车，故意操作乡下农民口音，在市内小街小巷高楼院落，他一声声的扯着嗓门大吼“收旧衣服啰”！

他还编了几句顺口溜，一时兴起就拍着大麻袋，像登台表演似的大唱：“衣裳破，裤儿旧，穿起太褛馊。城里人，要舒气，旧衣不要我来收，卖了旧的换新装，新装多风流，哎，新装多风流”！

老秦这一唱段，明显是受电视剧济公唱的“鞋儿破帽儿破”的启发。但这招真管用，他一唱总要引来不少顽童跟着哼哼啧啧，场面更热闹，老秦更来了感觉，这不是活广告吗？他唱得更欢了。

不久好些男男女女都把家里过时的衣物丢出来，老秦屁股上别了一杆秤，抽出便称。一斤一角，成色好点的添五分，有的扔过来就走不要钱。

有时他换一个地方不唱了，却突然哭丧着脸，操着县份上的腔口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，说他是某县农民，家里老小八九个，近日房子被火烧得光杆杆，出来讨点旧衣物给家里人遮遮身，请阶级兄弟献爱心做好事云云。

这招果然也管用，人们大动恻隐之心，八九件十来件大小衣物纷纷向大麻袋扔来，老秦见好就收，谢也不谢一声，装进大麻袋，拉起架架车调头就走。走了两三条街又嘻嘻暗笑。这一唱一哭，使生意成本降到最底，甚至为零。

当然，这活儿最苦最累是搬运这些衣物，通常买张慢车票，坐大半天闷罐车到一小车站，然后用两包前门烟搭乘走机耕道的拖拉机，再扛着麻袋走十多里的山路，就来到了一个山旮旯。这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六方坪。

这是群山中的一个坝子，因呈六边形，土改时被工作队取了这名字。这里群山环抱，大树参天，密集的混交林带把这儿葱围翠绕，从山上下来的流泉在这里汇成一条平静的小溪，小溪又从这儿向低处急湍地奔去。

坝子里头有座土地庙，能遮风避雨，晚上老秦就在庙里过夜，冷了就重起摞起乱穿收来的旧衣服。天亮了，老秦就在庙门口摆摊，生意红红火火。

旧衣物中女人最喜欢有点点花的灯心绒外套，男人却喜欢劳动布的工作服，说是紧扎耐穿。晚上山民抱来些麦草，老秦又宿土地庙，第二天一早打道回府。

老秦这人也会处事。六方坪有个生产队长，背有点驼，人称龚驼背，老秦每次去总送他两包五牛烟和几节电池，就算拉上了关系，老秦的生意来去都畅通。

有时下山还顺便带几只野鸡和黑木耳，回到城里去农贸市场倒腾一下又可赚点。

老秦每月去六方坪两次，有的山里人还预订要什么衣物，，如果是棉的，带黑绒毛的更是紧俏货。

老秦跑两年多六方坪，小赚了点银子，最大的收获是和那里的一个寡妇对上了象。那寡妇三十多岁，人生得胖壮，面容也清秀，也是把干活的好手。她丈夫在世时生过一儿一女，可惜都夭亡了，山里男人说她克夫克子，没人要她了。

一次寡妇来买灯心绒衣裳，老秦假眼珠子不转，另一只眼也盯得不转，那寡妇低头红脸……一回生，二回熟，渐渐地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老秦到也干脆，索兴向六方坪的“最高当局”龚驼背挑明，龚驼背开了绿灯，但要老秦请客。老秦就在山里买了半边猪，请了几桌，算是“订婚大典”，老秦还向寡妇拍胸口，到了成都扯“发票”(结婚证)。

老秦这行当又干了两三年，随着山里人生活的好转，旧衣物已无多大销路，俩口子就在城里另寻生计。

不久老秦去一楼盘当了门卫，婆娘学家政，干起了保姆的活儿。不料那婆娘一年多后还怀上了，后来在包家巷产院生下一女，老秦大喜，说无论何都要把女儿养好，今后上个大学有出息！修个博士更巴适！

老秦有时坐茶铺，兴致来了，总爱把这个龙门阵摆了又摆，还扔下几句顺口溜：

旧衣旧裤卖得好，

讨个婆娘夜夜抱。

给我生个乖乖女，

下半辈子有依靠来，

有依靠！

说了一阵大笑，哈哈哈哈……

众茶客听了觉得过瘾，又拍掌又散烟，老秦冒起一杆烟吞云吐雾，感觉自已好像活神仙。